“厂公,我有个事情想问你。”片刻沉默之后,魏依然鼓起勇气道。
“问吧。”
“厂公可认识一个叫齐哲的?”
殷城一怔,他竟没想到这丫头居然能知道这件事。
“他死了。”
殷城的语调很平淡,但魏依然已经知道,这件事又是殷城在背后做的。
“怎么?舍不得?”
魏依然:……
什么舍不得嘛?这个厂公真是……
“哪有啊,我知道他是个骗子了。”
“那你还问他?”
“我就是……想知道,厂公在背后帮了我多少?”魏依然呢喃道。
殷城嘴角微微上扬,流露出些许笑意。沉思片刻,“那日在三清观外,你是不是早就猜到是我?”
魏依然抿抿嘴,“只是觉得有点像,但没敢乱想。厂公怎么可能跑到山上,找我测字呢?”
想起那日测字,殷城就忍不住想笑,“你还不敢?一人之下这样的词你都敢随便说,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?”
魏依然鼓着腮,“我哪有随便说啊!厂公就是那么写的,我也是依字直说嘛。”
“呵。”殷城忍住不断上扬的唇角,“你是怎么猜到我身份的?”
还说呢,堂堂一个东厂的提督,跑到道观门口测字,还故意变了声音,说出去真不怕人笑话你?
“嗯,是因为厂公的手比常人要凉些。我就是因为这个,有点怀疑而已。”
殷城举起手来,自我感觉了一下,还真没想到,竟是因为这个。
“原来如此……”
“其实,我也不是专门为了试探厂公的手温,主要还是摸手上的茧子,这样就能知道对方是干什么的了。”魏依然补充道。
“你倒是机灵,……那你摸过多少人的手了?”
嗯?
怎么又这语调。
“我,我哪有摸……摸过多少?其他人只要说话,我就能猜个差不多了,只有厂公的身份比较难猜,我才摸……,不是摸啦……”
脸好热。
我那是摸手相而已,怎么到他嘴里,好像我沾他便宜一样。什么摸啊摸的……
我又不是花痴。
“那如果给你的是左手,你又能猜出什么?”说话间,魏依然感觉到自己面前一股微弱的寒气。
殷城将左手递到她面前。
魏依然怔了一下,伸手在他左手上试探,他的手掌还是那样冷,掌内有些粗,但特定部位并没有像右手那样,有明显的茧子。指尖也没有,因为弹琴的左手基本是辅助动作,就算有磨痕,也不会像右手那般明显。
“摸出了什么?”殷城问。
魏依然想了想,狡黠道:“摸出来了。”
“什么?”
魏依然用当日扮道士时的语调,一本正经道:“善士……不是左撇子。”
“哧~”殷城忍不住笑了。
魏依然也笑了,她刚要把手收回,殷城却忽的握住了她的手。
她一口气上来,却像卡在了胸口,出不来,笑容也僵在了脸上。
他,他……
牵我的手了?
此刻,她再也不能回避自己被这个大太监喜欢上了的事实。
她不敢把手抽回,可是……
时间就像静止了一样,两个人都不说话,车箱里安静的几乎可以听到对方的心跳。
“好冷~”也不知过了多久,魏依然佯装怕冷,这才从殷城的掌中将手抽会,放在口边哈气。
他不会生气吧?
见她娇羞若此,殷城怎么会生气,只怕自己太鲁莽而已。
“那个故事的结局改了吗?”沉默片刻后,殷城问。
魏依然缓了一下紧张和羞涩,“嗯,改了。”
“是好是坏?”
“要改当然是好的了,完美结局。嗯,厂公要听吗?”
“不急,来日方长,回去再听吧。”
来日方长?回去?
这些用词在此时,在魏依然听来,怎么听都觉得有些暧昧的暗示。
凝视她胡思乱想,害羞又不敢开口的神态,殷城嘴角微扬,他想一直看着她的样子,但从阳河至此,连日奔波,不眠不休,他太累了。在二人沉默了一会儿之后,他闭上双眼,决定小睡片刻。
又过了一会儿,魏依然耳边听到了均匀的呼吸声。
诶?厂公睡着了吗?
她不敢出声,怕只要出声,就会把他吵醒。但同时,自己的紧张情绪也放下了。
毕竟是和大太监同车,刚才紧张到连大气都不敢喘,现在终于不用那么拘谨了。
她身子向后挪了挪,背靠在车箱板上,小心的抬手探到车窗,挑开帘子,外面的光线已经有些暗了。
不知不觉的,竟已赶了一天的路。
放下车帘,魏依然第一次拢起眼睛,试图将对面坐着的这团雾,看得清楚些。
厂公究竟长什么样儿呢?
他现在是怎样的睡态呢?歪着?瘫着?翻白眼,磨牙,流哈喇子,冒鼻涕泡?……
噗!
魏依然赶紧捂住嘴,甩了甩脑袋,把脑子里那乱七八糟的姿态甩走。
可不能把他吵醒,万一厂公有起床气怎么办?
她悄悄呼出一口气,靠在车箱板上,百无聊赖。随着马车的颠簸,渐渐的也有了睡意……
* * *
“陛下!陛下!……”坤宁宫外,流云急匆匆赶来,带着哭腔连声呼喊。
“放肆!”听闻声音,不必主子吩咐,紫月带了几个宫女小宦赶来宫门前堵路。“坤宁宫外,你竟敢大呼小叫!”
流云仗着乔若玉受宠,根本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,就算被这么多人拦着,她依然拼命向宫内喊。“陛下!”
“闭嘴!”紫月气的真想上手,但还是压住了胸头火,“陛下正在宫内休息,你再喊就是惊驾!”
流云不甘示弱,“贵妃娘娘旧病复发,只有陛下陪在身边方能治好,你挡着不让陛下知道,贵妃娘娘若是有事,你能吃罪的起?”
紫月气道:“贵妃娘娘的病,来的好是时候啊。”
在流云和紫月在门前争执的时候,天喜皇帝听到了动静,“外面何人喧哗?”
董皇后早就知道了外边的情况,但皇帝百年不遇的才来她宫里一回,她不到万不得已,也不想让皇帝走。但皇帝问了,她一个皇后,又不能显得小家子气,和后宫其他嫔妃公开争风吃醋,只得勉强保持仪态,“臣妾也不知,想来或许是哪个宫人犯了错吧。”
“你这个皇后怎么当的?什么都不管,什么都不问,乱成这样还不知道怎么回事?……来人!”
皇帝一声召唤,一个小宫女进来,深深的弯下腰,听候差遣。
“门外怎么啦?”
小宫女嘴唇紧抿,微微抬起眼角朝皇后瞟。
当着皇帝的面儿,皇后能说什么,斜了宫女一眼,“陛下问你话呢?”
宫女腰弯的更深了些,支支吾吾的,“是……长庆宫的流云忽然跑这儿来闹。”
“流云?”皇帝愣了一下,他知道那是乔若玉身边的人,“这个时辰,莫非贵妃有事?”顿了顿,“让她进来。”
没多一会儿的功夫,流云哭着跑了进来,一进来便扑倒在皇帝脚下,“陛下,快去看看娘娘吧,她心口疼的毛病又犯了,疼的晕过去几次了。”
“什么?!”天喜闻言,忽的站起来,“为何不早说?”
流云眼睛轻轻朝皇后窥了一眼,皇后眼珠一动,哪里能叫她先开口,立刻对皇帝道:“陛下,妹妹旧病复发,还是赶快去长庆宫看看吧,免得耽误了。”
皇帝点头,“对,摆驾长庆宫。”
乔若玉的心疼病从小就有,有时疼起来,连气都喘不上来。不过,她常常借生病破坏其他嫔妃的好事,所以后宫里大多数人都不信,以为她的病是装的。
不过这次,她可没装。等天喜皇帝来到长庆宫的时候,她已经疼的又一次晕了过去。
旁边太医看见皇帝皇后进来,连忙躬身,“陛下,皇后娘娘。”
皇帝来到床前,一看乔若玉面色惨白,连点儿血色也没有,心疼不已。“贵妃的病怎么样了?”
太医道:“回陛下的话,贵妃娘娘是旧疾复发,臣刚刚为娘娘开了方,只要按时服药,确保心情愉悦,不日便可恢复。”
皇帝换了口气,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些。
“陛下……”
此时,乔若玉昏昏沉沉在床上呼唤。
天喜皇帝立刻握住她的手,“玉儿,朕在这儿……”
玉儿~
这个称呼让站在后面的皇后满腹泛酸。
他何时如此唤过我?
乔若玉闪动睫毛,微微张开眼睛,当她看到天喜的时候,不禁泪光闪动,“陛下,玉儿以为……,再也见不到陛下了……”
“不许胡说!有朕在,你什么事也不会有。”天喜皇帝双眼湿红的注视乔若玉,那平日里娇艳的容颜,此时变得苍白,可即便如此,仍挡不住她原有的美貌,反而多了些我见犹怜之感,令皇帝对她更加心疼。
乔若玉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,只因为心疼,频频蹙眉。
皇后此时上前几步,“妹妹放心,太医方才也说了,只要妹妹好好吃药,很快就没事了。”
乔若玉无力的扫了她一眼,“皇后来了,恕妹妹不能起身行礼。”
“这都什么时候了?妹妹好好养着,说什么礼不礼的?”甭管皇后心里用多恶毒言语咒骂乔若玉,但表面上永远那么端庄,温和。
此时,有宫女将药送来,皇后主动接了过去,“妹妹,喝药吧。”
皇帝顺手从她手里接了药,“朕亲自喂玉儿喝药。”
皇后一张热脸贴了冷屁股,弄的一脸尴尬,她可不想在这眼巴巴的看他们恩爱,便退后几步,“陛下,妹妹喝了药当好生休息,那臣妾就不打扰,先行回坤宁宫去了。”
皇帝眼神都没离开乔若玉,敷衍道:“嗯,你回去吧。”
皇后忍住火气,欠了欠身,“那臣妾告退。”
走出长庆宫,紫月愤愤然替主子抱打不平,“真是装的越来越像了。”
董皇后默默走路,语气平淡,“她这次倒不像是假的。”
“样子倒不像,可哪有那么巧,陛下好不容易来坤宁宫,她就好巧不巧的这时候犯病?”
皇后呼出一口气,“罢了,她年纪也不小了,还能得宠几日?本宫也犯不着与她们争,有太子在身边陪着,比什么都强。”
紫月闻言转怒为喜,“娘娘说的是,有太子在,阁老在,国丈国舅在,将来的后宫,还不是娘娘您说了算。”
“口没遮拦。”皇后不轻不重的责备一句,随后嘴角扬起几分笑容,“你这丫头,跟了本宫这么多年竟没有半点长进,要知道在这宫里有些话,是不能随便乱说的,有些事儿心里知道就行了,说出来反而惹事。”
“是娘娘,奴婢知道了。”
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
感谢三芜投雷和灌溉营养液,爱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