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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5节

长平县主看清是谁后,立刻怂了,老老实实请安:“见过魏王兄。”

林福跟着福身:“请魏王安,王爷安好。”

“免礼。”秦崧站在原地没有动,瞧见砸他蜜瓜的小姑娘直起身朝自己看过来,然后神色平淡的垂下眼眸,不禁有一丝好笑。

小丫头心挺大,砸了他那么大一个蜜瓜,要不是他接得快指不定会被砸成什么样儿来,她竟能当做无事发生,再看到他竟丝毫不慌。

“你们这是在做什么?”秦崧扫了一眼花海,“怎么侍女都没带一个?”

长平县主支支吾吾,朝林福使眼色,让她解释。

林福假装没看到,把头埋低。

谁闯祸谁收拾。

秦崧把两个小姑娘的眉眼官司都看进眼里,点名:“长平,你说。”

长平县主可怜兮兮的看魏王,想她长平县主乃宗室女一霸,太子都不怵,可就怵这个大堂兄,尤其是戍边五年回来的大堂兄,她看到他就像老鼠见了猫。

看林福把头埋得更低,根本就不想帮忙解围的样子,长平县主心一横,说:“福娘想去那头找她兄长,我与她投缘,特意陪她一起。”

一口大锅哐当砸在头上,林福倒吸一口气,抬起头,一双杏眼瞪得溜圆,难以置信地看长平县主。

睁着眼睛说瞎话啊这是!

“她兄长是?”秦崧问。

“户部度支司员外郎林昉林伯朗。”长平县主亲亲热热挽着林福的胳膊,让她不要说话,问秦崧:“魏王兄,你可带我们去吗?我们就跟林伯朗说几句话。”

“我……”林福有话要说,被长平县主掐了一下胳膊,嘶了一声。

两个小姑娘之间的官司秦崧哪能看不出来,便说:“本王瞧着,林小娘子并不是很想去。”

林福星星眼,这位王爷真是冰雪聪明、慧眼如炬,好评。

“我……嘶……”才要说话,又被长平县主掐了一下。

“魏王兄,福娘很想去的。”长平县主转脸对林福笑得格外温柔,“福娘,对吧?”

为了拯救自己的胳膊,林福含泪点头:“是的呢。”

长平县主就看魏王:“那……魏王兄……”

“既如此,跟本王来吧。”秦崧说罢,转身便走。

长平县主立刻欢欢喜喜挽着林福跟上。

林福被裹挟着,生无可恋。

明明皇历上写了今日诸事皆宜的。

出了菊花花海,曲江池畔、紫云阁处,彩幄翠畴,鲜车健马,蔚为丽景。

放眼望去,有曲水流觞,群臣饮宴欢笑,亦有不少人在奋笔疾书。

林福一双灵目四处看,一眼就在一群绿色官服的人当中找到她家兄长,实在是林昉那张脸太好认了。

长平县主也一眼就看到了林昉,拉着林福就想过去。

“去哪儿?”秦崧余光扫到蠢蠢欲动的长平县主,淡淡道:“不先去跟圣人请安?”

“……是。”长平县主扁扁嘴。

林福忍笑。

群臣发现,魏王离开了一会儿,再回来身后跟着两个小姑娘,其中一个是京中有名长平县主,另外一个有些人认识但大多数都不认识,不免议论纷纷。

林昉老远看到妹妹,下巴差点儿没掉了,这是怎么回事?

紫云阁上伴驾的林尊亦是同样想法:怎么回事?阿福不应该跟家中姐妹与定国公的女儿在一起玩耍么,怎么和长平县主一起被魏王带到紫云阁来了?

林福跟在魏王身后登上紫云阁,看见老爹,给了他一个一言难尽的眼神,然后跟着长平县主对正中那个赭黄色身影拜下。

“长平/东平侯府林家福娘拜见圣人,圣人万福金安,极寿无疆。”

一个低沉威严的声音说了声:“免礼。”

林福直起身,下意识地抬头看向皇帝,视线与皇帝对上,才惊觉无礼,垂下了目光,心中则在大声感叹——

我天,皇帝好帅啊!

四十多岁正是男人最富有魅力的年纪——当然前提是不油腻。

皇帝剑眉星目,轮廓分明,五官深邃,身量修长,一点儿也没有发福;加之手掌至高之权,不怒自威,气势万千。

这一切的一切都组成了一个极具魅力的至尊皇者,就连他眼角的细纹都格外有故事有魅力呢。

林福拉着林昉问过不少朝堂之事,在林昉的描述中,当今圣上是不世出的明君。

选才不拘一格,唯德唯才是举;广开言路、从谏如流;罢差科徭役,给百姓减赋。

更重要的是,他有广博的胸襟,海纳百川。

林昉的描述、林福在心中描绘的明君模样,今日落在了实处,她有一种“正是如此”的感觉。

而且圣人真的是好帅,太子和三皇子跟他比起来全都稍逊一筹,完全没有遗传到皇帝的全部好相貌,气势就更不要比了。

至于魏王,

一脸胡子,谁看得清长什么样儿。

“长平怎么来了?”皇帝问。

长平县主指了指林福:“回陛下,福娘来找她阿兄,我陪她来的。”

林福郁闷,这都什么破县主。

“东平侯家的丫头。”皇帝看向林福,饶有兴趣问:“你找兄长所为何事?”

林福回答:“回圣人话,长平县主好诗文,常以文会天下友,听小女说起家兄诗文甚好,欲与其以诗会友,特让小女来找家兄。”

这下轮到长平县主眼睛瞪得溜圆了。

林福一脸无辜:你不仁我不义。

秦崧目光投向林福,就见这小姑娘悄无声息站在了其父身旁,离长平县主好几步远。

皇帝让常云生去把林昉叫来,再看向林福,说道:“东平侯家的丫头,朕听闻你在家中种麦,欲寻高产之法,可是真?”

林福毫不意外皇帝知道这件事,全京城都知道了,皇帝不可能耳目闭塞吧。

她略感意外的是,皇帝竟当众问及此事。

“回圣人话,此事千真万确,小女在家中辟出几块麦地,用两种不同的方法种植,对比其优劣。”

“那你觉得两种方法孰优。”

“这要收获过一茬甚至几茬才能对比出来。”林福交叠在腹前的双手微微握紧,抬头看向皇帝,说道:“小女的麦田现在尚未全田分蘖,待明岁收获时,小女定将种麦的经验写成奏表,与收获的麦子一同献与陛下。”

几位大臣笑了,微微摇了摇头。

皇帝朗声笑:“那朕等着你的奏表与麦子。”

那几位笑容立刻收起。

林福眼睛弯弯,嘴角上扬,轻快道:“小女定不让陛下失望。”

伴驾的宗室大臣们见此情形,皆不免有所思。

襄武郡王哈哈一笑:“贤侄女好志气!”

太子少师慕容毫道:“女子有所好,还需量力而行。”

林福微微偏首瞥过去一眼,一个花白山羊胡的老者,捋着胡子摇头。

“不知慕容少师所言‘量力而行’是指如何‘量力’?”林尊目光不善地盯着慕容毫。

慕容毫放下捋胡子的手,正要说话,皇帝举起了一只手示意噤声,他到嘴边的话生生止住。

皇帝淡淡瞥一眼慕容毫,又问林福:“朕挺好奇,你一个小小女郎,怎会想做这样的事情?”

林福在脑中组织了一下语言,说道:“陛下有所不知,小女自幼长在虢州弘农县林家村,半年前才回到家中。小女自小便与农事为伍,林家村田地都算上田,然麦一亩收一石就算是丰年了,小女就想,大家种田浇水施肥、除草摘虫那么辛苦,要是一亩麦地能多收一石、田里能不长虫不长杂草,就好了。就想试一试,能不能寻到高产之法。”

皇帝略一颔首,示意林福接着说。

“在圣人治下,四海之内,百姓皆安居乐业,就算偶有灾祸,亦有朝廷大力救济。陛下犹如煌煌明日,天下万物承和煦而芬腴,在您的教化下,女郎亦有报国之志。小女不才,唯农事所长,亦想为君分忧,使天下之人皆有食果腹,再无饿殍!”

林福说这番话时,声音清朗,眼神灵气又清正,脸上带着敬慕看着皇帝,目光毫不闪躲。

皇帝看着还脸肉肉的小姑娘,拊掌大笑:“善,大善!”

“女郎亦有报国之志……”皇帝重复了这一句,对林尊说:“林卿,你这女儿教得好。”

林尊拱手,谦逊道:“陛下谬赞,您是没见到她顽皮的样子。”

皇帝都说好了,其他人不管认同不认同,自然要跟着圣人走,将东平侯和林福一顿好夸。

想必经此一次,京中再无人敢笑话东平侯府小娘子种麦是粗鄙之举,至少在明面上是不敢。

毕竟是圣人褒奖过的。

林福抿嘴笑,退到父亲身旁作腼腆状。

宗室大臣们花式夸奖过林福一轮后,这时才有人想起被叫上来的度支司员外郎。

“长平,不是要以诗会友。”秦崧让内侍拿笔墨纸砚来,“林伯朗已经来了,你可以开始了。”

林昉讶异地从魏王看到长平县主再看到自家父亲和妹妹。

内侍过来时只说圣人传唤,并没有说因何事传唤。他上来就听妹妹将圣人好一顿奉承,圣人对她的奉承还挺受用。

可这里面还有他什么事吗?

长平县主脸垮了。

她的诗作什么水平她自己知道,与闺中姐妹们比自然是好,可跟那些才华横溢的文人才子比,肯定是不够看的。

而且还是在林伯朗面前班门弄斧,林伯朗会不会因此觉得她恃才傲物?

她不是的呀!

假如换个人来让她“以诗会友”,哪怕是太子,长平县主都敢撅面子,可就两个人她不敢——皇帝第一,魏王第二。

偏偏这两个人一个让人拿纸笔来,一个目中带笑说等着看她的诗作。

长平县主只能沉重地拿起紫毫,看着面前的宣纸,歪过头忿忿瞪了林福一眼。